本期的专题是“嘱”。这个今天可以组出“嘱咐、嘱托、叮嘱”等常用词的字,在东汉许慎的《说文解字》中竟然没有收录,在甲骨文、金文、篆字中,也没有发现“嘱”字的存在。有人研究后认为,“嘱”来源于“嗤”(chi),是一个象声词,类似于嘴里发出的气声。
正式收录“嘱”字的字典是《康熙字典》,异体字为“囑”,意思为“託”,这个“託”虽然和“托”字同义,但更偏重口头托付。《新华字典》对嘱的解释是“托付,告诫”。
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两点,一是中国人习惯口头嘱托,二是古人很少用这个字,说明中国人轻易不愿意嘱托别人。唐朝大诗人孟郊的《伤时》中有“一生不爱嘱人事,嘱即直须为生死”的诗句,很好地表达了这种不轻易将自己的事情托付别人的观点。
但我们本期要探讨的,却是一个听起来沉重、看起来严重、想起来意重、做起来慎重、执行起来庄重的问题:你,会立遗嘱吗?
听起来沉重。因为要说中国人最忌讳谈什么,那应该就是“死”了,如果有人问别人,您有什么遗嘱,有什么遗言,还有什么话要说的?这在中国的传统礼节上,是犯了大忌的。
然而,加缪说“死亡是最哲学的”。这种哲学的味道,反映出西方人对待遗嘱不同的文化出发点。和中国人不同,西方人很早就有订立遗嘱的习惯。中国的名人经常发生去世时没有遗嘱的问题,而西方猝死的名人中,从戴安娜王妃到迈克尔杰克逊,从玛丽莲梦露到约翰肯尼迪,尽管都是英年早逝,但很少有不立遗嘱的。
看起来严重。如果听说谁立遗嘱了,大多数中国人第一反映是“有什么想不开的?身体出状况了?”而西方人则把立遗嘱作为一种爱的表达,对孩子,对父母,对家庭,对事业,对社会,用立遗嘱的方式进行安排,充满了爱意,充满了温情。立遗嘱的人,心里没有忐忑不安的悲戚感,而是非常地豁达。
刚刚离世的苹果总裁乔布斯曾经说,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句箴言是在他十七岁时读到的:“如果你把每一天都当作生命中最后一天去生活的话,那么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是正确的。”这种“记住你将死去”的文化基因,确实与中国人传统的生死观念有着天壤之别。
想起来意重。且不说遗嘱能避免家庭的内部纠纷;也不说用遗嘱做好交待,能防止财产下落不明,防止继承人无法办理继承手续;更不说用遗嘱做好安排,能实现自己想了却仍然未了的心愿。遗嘱实际上给了自己一次审视人生的机会,一次全面思考和周密安排的契机。
做起来慎重。因为遗嘱篇幅虽短,却字字千钧;继承法虽有规定,但遗嘱新问题却层出不穷;遗嘱订立虽在生前,生效却在身后,中间可能长达几十年,一旦出错,不可逆转,无法弥补,这好比一场“春晚”,你是总导演,没有彩排直接正式演出,导演却不能在场指挥。而现实却是残酷的:超过60%的遗嘱无效!让人不得不慎重,不得不谨慎,不得不审慎。
因此,“你会立遗嘱吗?”问的既是“你会不会去立遗嘱”,也是“你懂不懂得如何立遗嘱”。
执行起来庄重。就是说遗嘱要托付给谁?谁可信任?谁来执行?谁有这个能力?怎么保障?这一系列的问题,即使最乐观的人,也不能不凝神聚气,思虑再三,反复斟酌。
无论是沉重、严重,还是意重、慎重、庄重,我们希望不久的将来,人们再说到遗嘱的时候,不再是心里“咯噔”那么一下,不再是觉得膈应、难受、不爽、不舒服,能够逐渐转变几千年来的传统观念,把立遗嘱当成是一次爱家人、爱朋友、爱事业、爱社会的思想洗礼,把立遗嘱看成是人生的积极态度,是担当,是反思,是爱与责任。